2014年2月13日 星期四

白話文閱讀理解測驗(三)

山的形象已經非常黯淡了,海灣月波恰似奔走的清風,在蒺藜叢中消逝。從亂石間覓得一條攀升的小路,彷彿水底的魚群都在歌唱,唱一支藍色不可解的老歌;彷彿深夜的菊花正在悲凄地啜泣,為靈魂的游散啜泣。身邊是葛藤,是荊棘,是荒遼的空虛。詩人,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

不能把握到的我們必須泰然地放棄,不論是詩,是自然,或是七彩斑爛的情意。第一次為你放歌,為你描摹的時候,夏日的蘆葦草長得高高的,綠得正好。夕陽從磚房的窗格子間流盡;我想在泥土的芳香裏補捉絲絲飛升的舊夢。啊,舊夢而已!我怎麼能否認那次坐在草地上看蒲公英飛散種籽的神奇不也只是一種追憶?我怎麼能否認,當我一路吟誦你的詩句踏雨探訪一座小樹林的時候,不也是嘗試去捕捉奧菲麗亞式的瘋狂而已?那些都是我要放棄的;群山深谷中的蘭香,野渡急湍上的水響,七月的三角洲,十月的小港口;就如同詩,如同音樂,厚厚的一冊闔起來了,長長的曲調停息了。讓我們把古典的幽香藏在心裏。

多少年來,朝山的香客已經疲倦,風塵在臉上印下許多深溝,雨雪磨損了趕路的豪情。我也曾經在盛唐的古松下迷戀過樹蔭,我也曾經在野地的寺院裏醫治了創傷;我在獵人的篝火前取暖,在野獸的足印裏辨識惟一的方向。只因為遙遠的地方在肅穆的詩靈──而我已經疲倦,倦於行走,倦於歌唱。水流星影,雨打荷塘,讓我歸隱到我檀香氤氤的書房。

我怎麼能再流浪下去?詩人,我怎麼能再幻想蘋果園裏,異國的院子,也會有一個子夜尋訪的連瑣?大理石砌起的廣厦裏會不會生長一株懺悔流淚的絳珠草?蠻荒的嚮往已經終止,武士的幻夢已經流逝,不再是西歐洲落拓的遊唱詩人,不再是南北朝蓄意落第的士子,我只是偶然間奔進了等待的墳地,在盎格魯‧撒克遜的兵火海濤中迷失了方向。我迷失了方向,詩人,鳥楸在你的四週哀號。南十字星不再從我的面前升起,我是不是要溺在這無葦可航的江水裏?

兩年在愛荷華城的盤桓即將結束。又是一個樹蔭滿城的夏季了。我目睹院子裏那幾棵欣欣向榮的蘋果抽芽,開花,落英,成傘。我目睹蒲公英金黃的卑微逐漸消融,過了五月中旬,花朶褪色,轉成雪白的粉末,到處飄零;然後鬱金香就開了,在綠草地的中央。現在六月的酷暑傍留在人家的煙囱上,在千里外花蓮縱谷的小煙囱上;我感覺我竟是一個逃避的人!不久以前趕着整理一冊譯詩,我每天下午都坐在院子裏埋首工作,飛鳥和松鼠的詫異變成躭留異國的學生的諷刺;我不知道別人的民謠和旋律裏,到底能不能為自己找到宣洩愁緒的路。

而我事實上已經很厭倦於思維。我感覺到彩虹的無聊和多餘,我體會到春雨的沉悶和喧鬧;我已經不再能夠掌握鳥囀的喜悅了,看楓樹飄羽,榆錢遮天,那種早期的迷戀也會蕩然。詩人,這是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信。

楊牧《作別》

(一)文中的「詩人」是誰?

(二)為什麼作者把本文題為《作別》?

(三)你認為作者的心情怎麼樣?為什麼?


(四)請按照上文下理,把本文分割為若干部分,並歸納出每部分的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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